尚会鹏:从人际关系看日本国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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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会鹏:从人际关系看日本国民性

(2011年03月28日 来源:凤凰卫视)

核心提示:本期《世纪大讲堂》,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尚会鹏教授作客。尚教授为我们详细分析了日本人的国民性和民族精神,并且从人际关系方面对日本的社会结构与民族心理的变化做了解读点评。 主持人:欢迎走进《世纪大讲堂》,这里是思想的盛宴,这里是学术的殿堂。可以说日本这些年来一直是多灾多难,经历了经济衰退,老龄化社会的到来,政局又动荡多变。现在又发生了9级的特级大地震,日本的社会结构、民族心理、人际状态都在不断地发生着巨大的转变,那么如何理解日本人的国民性和民族精神,如何从人际状态来观察日本的社会结构与民族心理的变化,关于这些问题,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了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尚会鹏先生,大家欢迎。

主持人:尚教授您好。欢迎做客《世纪大讲堂》,下面我们看一下大屏幕,一个介绍尚先生的短片。 尚会鹏,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日本、印度社会文化研究、大规模文明社会比较研究和文化与国际关系研究。著有《中国人与日本人:社会集团、行为方式和文化心理的比较研究》、《中日文化冲突与理解的事例研究》、《心理文化学:许烺光学说的研究与应用》等。

尚会鹏:日本人控制内心感情非常出色

主持人:尚先生,这次日本的9级特大地震,让我们又一次把焦点集中到了日本这片领土上头,包括我们通过大量的电视画面看到的,日本国民表现得非常冷静、平静,震撼着我们很多的国人,大家就觉得日本的这种国民性是怎么养成的?

嘉宾:你说的这种情况跟日本地理环境有关系,日本是经常发生地震的,我后面将讲到,经常是晃动,所以有了地震一般是不会慌乱的。另外还跟日本的国民性格有关系。就是一个中国记者去采访一个老人,老人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家园,从老人脸上看不到悲痛,而看到是有一些微笑,这个记者就感到不理解,说老先生你失去了亲人,为何你还微笑呢,这个老人就说生活还得过下去。那么这使我想到日本人的性格和心理被西方人也不理解,中国人也不理解的地方,被西方人所谓是日本式的微笑,叫JapaneseSmile。那么实际上你跟日本人接触你会知道,日本人的控制内心的感情是做得非常的出色,他们在别人面前是很会控制自己内心的真实感情,那么他对记者的微笑实际上是对记者、说话人的一种尊重,这也是跟其他的我们看到的,和中国人、西方人一个非常不同的地方,也是日本国民性的一种表现。

主持人:我们说一个大的天灾发生,像这样的大地震发生的时候,它本身造成的灾害可能有时候倒不是非

常非常严重,然后它的次生灾害可能要高过它。比如说这次海啸的灾害肯定就是高过大地震,然后现在的核泄漏可能产生的危害,也许还要高过海啸,但是更可怕的次生灾害就是社会秩序一片混乱,这个是最可怕的次生灾害。但是这种次生灾害好像在日本民族,这个民族身上好像几乎你可以肯定地说它不会发生。 嘉宾:这个实际上也是世界人都看到的,也是日本人性格的一些特点,那么我讲日本它的国民性,它的一些特点就跟这个有关系。

主持人:好,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尚教授进入他今天的主题演讲,他今天要演讲的主题就是《从人际关系看日本国民性》,大家欢迎。

尚会鹏:日本人在自我认同上仍有危机感

嘉宾:对中国人来说日本人一直是一个谜,日本和中国是近邻,在文化上相似,历史上日本一直学习中国,日本跟中国同属于东方国家,他们的行为和他们的想法跟我们是那么的不一样,这种情况呢我有一句话,我叫它是“居相近,心相远”,中国跟日本住得很近,但是相互了解得不多,所以说关于日本的话题总能引起我们的兴趣。对西方世界来说,日本也是一个谜。近代,日本是唯一的一个进入西方发达国家行列的非西方社会,这正像鹿群里面突然跑来了一个猴子,众鹿甚是诧异:来者是谁?感到不可思议。那么所以说日本人是谁这个题目,一直在西方世界能够是一个引起人们好奇心的题目。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美国跟日本打仗,日本人在战争中的行为,美国人非常不理解,他们就召集了一大批的学者来研究日本人。包括著名的文化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咱们都知道写《菊花与刀》的那个学者,我们看到的有名的《菊花与刀》这本书,实际上就是美国政府委托学者做的有关于日本人研究的一个报告,是在这个基础上后来出版的这本书。

对日本人自己来说,日本人也一直是一个谜,日本人也一直在求解“我是谁”的问题。从文化上看,日本人缺乏一个可以与西方的基督教,中国的儒教,以及印度的印度教这样的一种主体的意识形态。古代日本吸收中国的思想,近代又吸收了西方的思想,它在文化上具有“杂交”的特点,那么实现了四个现代化以后,虽然进入了西方的发达国家行列,但在自我认同上,它仍然有一种危机感,这就像一只猴子跳到了鹿群里边,鹿们会诧异,猴子自己也会诧异:我是谁?我怎么跟他们不一样?所以说在日本就有这么一门专门的学问,研究日本人是谁,这门学问叫“日本人论”,所以在日本一有一些大的事件发生,就会出现一些关于日本人,讨论“日本人论”,讨论日本人是谁的“日本人论”这方面的著作。

最近的一次“日本人论”的盛行,是2006年藤原正彦的新书,叫《国家的品格》,这个书一出来就成为畅销书,它是在日本的泡沫经济崩溃以后,日本民众感到悲观的时候出现的一个新的“日本人论”,所以说“日本人论”成为在日本特有的一种现象。

尚会鹏:“日本人论”研究日本国民性

第二个问题,我讲日本人的国民性研究,简单地说所谓“日本人论”就是关于日本国民性的一种学说,这个研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达到了鼎盛,日本人也是作为国民性研究的一个研究得最深、最透彻的案例。 那么我们知道《菊花与刀》里边有一句著名的概括日本人性格的话,这句话就是日本人既好斗又和善,既尚武又爱美,既蛮横又文雅,既刻板又富有适应性,既顺从又甘认摆布,既忠诚不二又会背信弃义,既勇敢又胆怯等等这样的一个既什么什么,又什么什么的描述,这段话相当的有名,并且被广为引用。但是对日本人这种描述的方法,后来就受到学术上的一些批评,说这种方法太粗糙,这种既什么又什么的这种描述,稍做改正就会适用于任何民族,说任何民族它的性格里边都有矛盾的地方,而且带有西方中心主义的看法。

那么后来这个领域的发展就出现了一些变化,就逐渐地摆脱西方中心主义的一些倾向,从东方、从日本人自身来出发,来看待这个问题,就出现了一些新的研究方法,那么这个学派的一些继承者,比如说美籍华人心理人类学家许烺光先生,他就是这个国民性研究的一种继承,那么他就提出了一些新的概念,比方他提出一个“基本人际状态”这个概念来替代国民性,所以“基本人际状态”是一个什么东西呢?简单地说它就是一个人的存在系统,我们人存在不是个体的,我们是一个系统,就是我们是一个场,我们个体人跟我们周围的人,跟我们社会文化一个互动的场,这个场就叫“基本人际状态”。那么根据这样的观点,个人是一种人存在的系统,这种系统在西方社会占优势地位,它叫个人。那么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基本人际状态”不是个人,那么它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存状态呢?

日本有一个学者叫滨口惠俊,他说相对于西方人的“个人”这种生存状态,中国人跟日本人是一种“间人”,他也是人,他不是“个人”,强调的不是“个”,强调的是什么?强调的什么,是“间”,“间”就是相互之间,就是人之间的关系,他更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么这样就从概念上解决了过去把个人与集体对立,日本是集体主义的,西方是个人主义的,这样的两分法是错误的。但是提出这么一个概念以后呢,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么中国人跟日本人都属于“间人”状态,那有什么区别呢?这就是说后来我们在这个基础上又做了进一步研究,所以我们提出来中国人是和日本人虽然同属于“间人”,但是它有两种亚类型,中国人的生存状态,我们称它叫“伦人”。伦,伦理的伦。日本人他的生存状态我们称他叫“缘人”,就是缘分的缘。这两种类型都属于“间人”类型,它都是两种亚类型,它是不同的。

那么为什么叫“伦人”呢?伦,我们知道中国叫人伦关系,中国叫五伦,父母、夫妻、兄弟、君臣,朋友,这五伦是最主要的人伦关系,而这五伦中前三伦属于亲属关系,就是天伦,这是最重要的,中国人的生存状态,它的基本的定位比较强调人伦关系,尤其是天伦,亲属关系,这是人生存的最重要的东西。

而日本人的这种“缘人”,它虽然也强调人伦关系,但是它更强调的是一种由于某种偶然的机缘走到一起的那些人,不一定是亲属关系的人,这就牵涉到我们看到中国和日本人对家的概念,我们中国人跟日本人都

用家这个汉字,但是对家的内容和对家的理解是不同的。中国人的家是完全是由血缘和婚缘缔结起来的这种群体,而日本人的家,它的概念广泛,它不仅仅包括血缘关系的人,还包括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比如说家里的佣人、长工或者管家,时间长了以后他们就会改姓这个家里的姓,死后也葬在这个家的墓地,也会入他们的谱,就是他们这个家不是那么绝对,不是血缘关系,这种情况在中国是不太可能发生的,这就是跟中国人很重要的一个区别,这是第二点。

尚会鹏:小群体本位是日本人民族认同的基础

第三个我要谈的一个问题就是由此,由这个视角我们来看一下日本人国民性的一些特点。说到日本人的国民性比较复杂,日本人他有个体的差异,有地区的差异,有阶层的差异,这些都是事实。但是作为一个民族它仍然是有一些共性的,那么这种共性就是日本人之所以为日本人,中国人之所以为中国人的一个基础,也是民族认同的基础,那么从我们的视角来看,日本人的国民性有哪些特点,我可以简单地概括这几点,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日本人。

第一点,日本人他是一种小群体本位的一种生存方式,而中国人我认为它是一种家族本位的生存方式。那么日本人更容易与那些非亲属、非地域的人缔结成自愿性团体

通俗地说,日本人比中国人更容易组织,所以组织就是人为的,为了某种目标缔结起来的非亲属、非地域的团体,所以日本人这样缔结起来的团体,也比中国的这种非亲属、非地域性的自愿性团体更有活力,更有凝聚力,更有组织力,这一点可以反映在许多的方面。比如说日本它的公司,在日本有这个词,叫以社为家,它这个社是指会社,是指公司。那么你如果到了日本,在他们一些公司里面干活,你就可以体会到日本人对公司,对他们的研究所、工厂那些,他们的献身精神是令人敬佩的,那么在日本的很多老板你跟他聊起来,他们说我们根本不是说大家好好干,别偷懒。相反,我们总是告诫他们不要太拼命,要注意回家,即便这样,员工下班以后自动加班加点不要报酬的人,仍然相当的普遍。但是日本的媒体你看不到说树立一个榜样,他是怎样为他的工作献身,没有这样。相反,就是防止过劳死,这一点就是日本的一个特点。

另外从在海外的日本人身上也可以看得出来,在海外的中国人跟日本人,从哪个地方可以看出来区别呢?他缔结集团的方式。中国人到了海外仍然趋于一种血缘的方式缔结成集团,依靠家族的力量,海外有很多叫宗亲会,大家知道在美国在东南亚国家,华人中间有很多宗亲会,很活跃,也很有凝聚力。那么一些海外的一些华人,他们的经营,他们企业的经营有许多都是家族式的。但是海外的日本人他们有一个特点,他们更多的是在以他所处的公司为单位活动,就是公司这样的群体有更大的凝聚力,所以说对日本人来说因为大家都姓田中,都姓渡边,就成为一个很有活力的老乡会,大家可能都不可思议,而相反地是一种什么情况呢?一种比如说公司的员工他们自己抱团,他们跟公司的人有一种距离,他更多的是这种情况。这

也是这种缔结群体的方式。

第二个特点我们可以看得出来,在日本的群体中它有一种明显的地位差,一种序列或者叫等级,这一点是跟中国集团不同的。那么在日本的群体里面,我们通过观察一些日本人的群体你就可以看到,一般这个人的定位,谁在我之上,谁在我之下,我该听谁的,谁该听我的,比较明确,一个群体里面必有一个权威,一个老头子,大家都在他之下,这个权威像对待家庭的孩子一样对待他的下级,那么下边的人也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地对待这个上级,有时候在上级面前撒娇,就是这么一种模式。

我说中国人在集团里面的人的排列类似一种网状排列,什么叫网状排列呢?我就是这个网上的一个结,从我这个结出发,连着那个结是我的父母,另外一个结是我的大舅,下一个链接是我的一个要好的哥们,那一个结是我一个好同学,有好多好多结,网状的结构。这个网呢,在这个里边每个人就是相互依赖、相互信赖,这个事情上我有困难了你帮助我,下次那个事情了我帮助你,即便有一个结出了问题也没关系,而且这个结是个人保护个人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网络,有时候这个网络的作用甚至大到了可以影响那些正式网络。比方有一句话叫“三个公章不如一个老乡”,它就是那种非正式网络的作用甚至会超过了那种正式网络。而日本人在群体中的那种排列,我把它比喻成是一种链条状的结构,就是这个一个人出发他只有两端,一个是跟上边接着,一个是跟它的下边接着,人的排列出现像一个链条状,这种形式在日本的叫做“纵式社会”,那么这种情况呢就是在日本,在群体就显得比较的协调和有效,所以日本的这种群体比个人主义的那种团队有效率。

个人主义他要强调个人的自我平等,权利,内部的关系,比如说劳资关系就很紧张,但日本不是这样。他要比“伦人”主义团队有效率,“伦人”团队比较强调朋友、熟人、亲戚,就内耗比较大。

一个极端的例子,在战争的时候日本的军队在菲律宾的卢邦岛上有一个叫小野田的人,小野田他的上司叫谷口,当时谷口告诉了,你潜伏下来,没有我的命令你什么时候都不能撤退,潜伏了几十年。一直到了70年代,说发现卢邦岛上荒芜人烟的地方有日本人还活着呢,还好这个谷口还活着,谷口又到了这个菲律宾的卢邦岛上,又举行了一个受降的仪式,说小野你出来吧,投降吧,他说有了我上司的指挥,好,我出来投降,这么一个极端的例子。但是日本人从国民性格来讲,这种对权威的服从仍然是日本人行为的一个特点。

尚会鹏:日本人难以自我界定怕被群体抛弃

第三点就是日本人由于他更难界定自我,怕被抛弃,被群体抛弃,对个人的保护,没有家庭和宗族,类似中国这样的对个人保护的组织,所以个人有一种更大的不安全感。而且在日本一旦被集团所排斥,他的打击是致命的,因为他没有像类似于中国人这样的宗族和家庭的保护,也没有像西方那样比较强调个人,个人的独立这样的。所以说跟外部世界打交道的时候他会出现一些特点,你比方说他的内部协调并带有等级

序列的这个群体,他很难在他所处的群体以外进行复原,他得先判断谁在我之上,谁在我之下,我该听谁的,谁该听我的,而这个一旦脱离这个群体有时候就很难办到。

第二点他还必须得注意他不能与陌生人走得太远,因为与陌生人走得太远,他会被他所处的那个群体所排斥,所以这就会使我们看到在海外的日本人会有两种倾向。一种倾向:抱团。大家都知道日本人到海外以后,他都是自己只跟自己人打交道,大家都称为LittleTokyo,小东京,那么还有另外一种相反的倾向,很多人到了国外以后,由于他跟国外的接触得比较多,他受到他所处的日本人的群体排斥以后,他迅速地同化到异文化当中。实际上这两种倾向它的根本原因是一样的,那么这种对自我定位的困难,整个也可以反映在日本的整个民族这个层面上,就日本人他对自己的定位,他有一种焦虑,他唯恐落在别人的后面,所以整个日本像一部雷达一样,时刻跟踪世界,唯恐落后。

那么古代日本它参照中国来定位自己,近代呢参照西方,它脱亚入欧,后来走上侵略的道路,但是它一直处在边缘的位置,那么它既没有完全入欧,也没有归亚,这种定位的困难也是日本人在自我定位,在民族层面上的一个反映。

尚会鹏:日本人具有强烈的危机意识

最后一点呢我还想跟这个有关系的,就是日本人的危机意识,这一点跟日本人的这种生存状态有关,也与日本人的这种地理状态有关。最近发生的9级大地震,大家都知道这次地震是空前的,被认为是日本战后最严重的危机,这就使日本人有一个比较深的危机意识,你跟日本人交谈,日本人他都是说我们怎么不行,我们的资源多么的贫乏,我们这不行那不行,我们唯一的资源就是空气。

那么中国的我们看电视上通常哪儿发生地震,发生一些自然灾害了,我们报道总是从积极方面的报道,那么日本类似这样的事情出现,总是抱怨、指责、反省比较多,所以这个是日本一个国民性的一个特点,所以说日本一有什么事情出现了,总是不行了,总是夸张,我们看来有一些夸大,所以有一种危机的意识,那么这种危机意识就像一个达摩克利斯之剑压在日本人的头上,使他们马不扬鞭自奋蹄,不断地进步,追求前进,所以有时候会获得出乎预料的一些效果。那么去年中国的GDP超过了日本,日本又一片哀叹,说日本真的完蛋了,可是我们切记不要受误导,日本人的国民性格中就有一种抑郁的、悲观的一种性格,他对自己的评价通常是偏低的,这次地震也是这样,最近一些年日本的政局不稳,经济发展缓慢,国民心理的脆弱感随着这一次大地震的进一步加深,国民的信心进一步受到打击。但是呢从这次地震中我们也看到日本国民的防灾救灾,以及自我保护意识。以及大难临头的时候,日本人那种镇静、智取、效率,以及互助的那种优秀品质,所以说我们不能像日本自己一样对有些灾难估计的太悲观,日本正是这样不断地在克服各种危机中走过来的,相信他们也能够再一次战胜危机,渡过难关。

尚会鹏:近代中国落后日本有组织结构的原因

主持人:那么刚才在尚教授的演讲中间,有两句话我特别地注意到,因为它是在和中国民族性、国民性经济比较中间。第一个是由于这种“缘人”关系,它比我们这种“伦人”关系在进入现代社会组织的时候更有天然优势,我们知道什么叫现代社会,现代社会和古代社会最大的一个不同,就是我们跨血缘的社会组织要高于宗亲血缘组织,那么在这一点上可以说中国的文化就有一种天生的,对现代社会的一种不太适应了,所以大家可以看得出来,中国人即使走出了自己的家庭,走出了自己的同姓的村子,到了外头以后,见到了一个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也要想方设法把这种非血缘性变成血缘性,称兄道弟是吧? 嘉宾:我们叫拟血缘,就是模仿血缘来缔结亲密联系。

主持人:对,所以在这一点上似乎日本人比中国人更有组织性,他更适于这种现代的跨血缘的组织结构。对不对啊,第二个一旦进入这种组织以后,他的组织的效率性也要高于,这两句话我印象很深,您能不能再解释一下?

嘉宾:中国近代为什么落后了,日本那么迅速地现代化了,那么从组织结构上讲,这一点是有原因的。中国的这种缔结集团的方式我们称它是一种“伦人”主义的,它强调血缘。那么跟现代组织它距离比较远,我们现在也存在这个问题,那么日本人他们迅速的近代以来缔结的那种现代组织大的公司,现代化大的公司,跟日本人的这种缔结集团的方式是有关系的,但另外一个方面,问题都有两个方面。日本人一旦加入了它这个群体以后,它这种高效率之下,个人也很难退出来。

主持人:对,几乎没有退出来的机制。

嘉宾:没有退路,所以一旦这个群体变质,一旦这个群体它的头人走了斜路了,这个也是灾难性的,因为他个人没有退路,他不像中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还有别的地方,还有保护我的好多路子,日本人他这一点上没有。所以日本战争的时候一旦国家走上邪路,或者你看看日本有一些奥姆真理教这样的组织,一旦头人走上了斜路以后,它是灾难性的,它就是有一个,这个问题有两个方面。

主持人:对,它有点像羊群结构,千百只羊是低着头跟着头羊走。说到这个日本人的国民性,显然它是和中国古代的文化是有关系的,因为过去中国是它唯一的榜样,把中国的儒家文化后来是经过中国汉化以后的这种佛教的文化,都学到日本去了。那么为什么在日本体现出的这种儒家的精神,和在中国本土的这种儒家的精神,好像看上去总觉得还是有点差异是吧?这种差异在什么地方?

嘉宾:那么儒家文化对日本人来说它是一种舶来品,进口的,日本的儒家思想始终没有进入到一般民众的这种血液里边去,所以它在吸收儒家的思想的时候,它也是有选择的。你比方说中国的儒家思想它强调孝,百善孝为先,这个孝就是对家庭的忠诚,这是绝对的。是所有德行的一个源泉。但是日本它这个强调孝,它也有孝这个概念、这个汉字。但是它是引进的,它读音读中国的发音,它没有孝自身的读音。就说明它文化中没有,它进口来的。所以他对孝的强调并不绝对,另外对仁,日本的儒家思想里面也不是强调,他

更强调忠和义,这个忠也是从中国进来,这个非常适合日本人的口味,跟日本的集团的缔结方式结合起来了,它是有选择的。

主持人:定义一个个人的时候,我们说是看他的基本的人际状态。但是确实我们知道中国和日本历史上有很多的纠葛,有很多的恩恩怨怨,那么这些东西也一直在妨碍中日这两个国家很多关系的正常化,包括对民间的交流也产生了很多的障碍。那么日本人是又怎么回过来看中国人的呢?

嘉宾:根据他们的调查呢,是最近一些年对中国有好感的人是越来越少。我个人的体验,日本人对中国有好感最好的年代是在80年代中期,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到日本,我深深地体会到日本人对中国人的那种热情。那个80年代初的时候,那个时候印象也不真实,他们又过于理想,把中国人理想化了,但一旦大量接触中国人的时候,他们会觉得原来中国人是这样,他们又会对中国的印象走上另一个极端,特别是牵涉到一些敏感问题、历史问题,对中国的印象有好感的人实际上是在下降,但是我认为日本对中国的看法的变化,有一个基本的东西在哪里呢?就是中国地位的变化,日本还没有做好跟一个日益强大的中国打交道的心理准备,这是我一个基本的判断,我刚才也讲到日本对自己的地位是相当的敏感,那么对中国的强大,中国的人口的规模,国土的规模以及政治影响力,悠久的历史文化,再加上经济的发展,这个对日本来讲是一种可怕的事情。

主持人:这里有一位凤凰网的网友,可能是一位女网友,她向尚老师提一个问题,她说都说日本人主要是男主外、女主内,女性在结婚之后一般不再工作,操持家务、生儿育女,那么请问经济已经很发达的日本,而且曾经是脱亚入欧的,为什么会没有形成像欧美一样的男女平等的状态,日本真实的家庭内部的情况,在新的经济和政治形势之下,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嘉宾:我们讲经济的发达跟社会的结构它不是一回事情,日本的近代的发达它的现代化,它走了一条跟西方完全不同的道路,那么从我们这个角度看,西方国家是一个个体化的道路,而日本不是走的这个路,它并没有个人化,它仍然是一种我们叫做“间人”主义的模式,就是集群,强调群体的,所以说日本虽然现代化了,个人是高度融化于会社、公司里边,而妇女留在家里边,形成男主外、女主内这种模式没有改变,它的真正的人个体化是从80年代开始,表现就是日本的很多公司开始凝聚力下降,许多男士男人原来被称为是企业战士,又重新回归家庭的一种倾向。而另一方面呢,日本原来在家庭身为专业主妇的妇女,开始从家庭中析出而走向企业,开始妇女就职的比较多,所以这个是它的真正的人际关系开始变化的时候,80年代才开始。但是这个变化是好是坏,另当别论,这也是说明从人际关系来看日本的话,比单纯从经济发展角度看,可能会更看到一些实质性的东西。

主持人:好,下面我们进入现场提问。

学生1:老师您好,我想刚才按照您的说法,日本人是特别害怕被它的群体或者是这个小社会所不接受的,

那为什么现在日本的很多人会特别地标榜标新立异,特别是在服饰上,这是不是一种矛盾的现象呢? 嘉宾:第一点,日本年轻人的这种我们看到的标新立异的行为,绝大部分是他们在进入公司之前。这些人都没有工作,一旦工作,所有的个性,所有的这种奇奇怪怪的一些想法都会被净化,所以有人说日本的公司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你再像什么样的人一旦进入公司,就像给你格式化一样,你看日本的工作的人穿衣服都穿得一样的,就走路方式甚至行为方式什么都是一致的。第二点,我们看到的日本的这个青年人的标新立异的行为,那是在特定的场合,但是在另外的场合是另外一回事。但是日本你看有所谓爱之旅馆,还有援助交际,两性关系他是比较分场合的,有时候我们不能把他的特殊情况的场合,看作是日本人就是这样的,所以这个我认为日本人这个行为跟一些年轻人的标新立异是不矛盾的。

尚会鹏:中国文化吸引力的建设任重而道远

主持人:下一位同学。

学生2:就是说日本它是一个一身兼二任的国家,它既是亚洲国家,同时呢它又是西方国家,因此在身份认同上就会经常出现问题,日本会不会有可能脱离美国,真正归亚,谢谢。

嘉宾:从历史上看,日本向来不是一个体制的中心,古代的日本它属于中华体制,近代的时候它学习西方,试图想成为亚洲的体制的核心,但失败了。打败以后它就迅速附在了西方,现在美国-西方体制,成为西方体制的一部分。那么随着中国的强盛,按照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中国有可能形成一个既与古代东亚体制不同,又与现代西方这种以美国为核心的这种西方体制不同的一个新型的体制。如果日本从现有的体制脱离,再寻求一个新的体制是完全有可能的,那么这取决于,我认为取决于两点。第一,这个新的体制必须具有力量,能够对日本提供保护,另一点取决于中国文化上的吸引力,现在应该说没有足够的吸引力对日本来说,那么中国除了经济和实力的强大以外,这种文化吸引力的建设任重而道远,

学生3:那么我们知道日本的动漫产业发展得非常早,然后到现在今天也形成了非常大的规模,对我们国家的年轻人也有很大影响,我想问一下您觉得我们应该如何从国民性,从文化的角度上来看待它文化产业的大繁荣、大发展,谢谢。

嘉宾:日本民族它是一个非常善于学习的一个民族,外国有一种先进的思想、一种理念,日本很快就会拿来仔细琢磨、仔细研究,给它分解,掰开揉碎、消化吸收、模仿,发扬光大出来。我们知道漫画就是让人能够好好理解你要看的东西,我想是不是跟日本人这种善于学习有关,整个日本民族就像一个求知若渴的一个中学生,他在把很多的东西在吸收、要学习,这跟这个可能我觉得是不是有关系。

学生4:老师您好,就现在有两个现象,一个是日本的自杀率非常高,另一个现象就是根据日本的本土的调查显示,日本的人际关系就日益在淡漠,所以我想请您从学术的角度来解释一下这两个现象,谢谢。 嘉宾:这点我觉得跟日本人的性格有关系,日本人的性格里边就有一些,那些抑郁的、内向的、比较悲观的这种性格在里头,那么跟你说的人际关系淡薄也有关系,那我们刚才也讲了日本人,人的集团的构造特

点缺乏这种家族、家庭的保护,出了事以后一旦被社会所抛弃,他就没有像中国人有很多的途径受保护的,这也是日本人的他们的基本人际状态的一个特点。那么最近一些年由于个人化发展,日本的这种公司,日本人集团里面的人际关系进一步的淡薄,对人的保护机制就进一步的弱化,本来性格里边就有一些这样的特点,那么加上人际关系的变化,自杀率一直是居高不下。

主持人:感谢尚会鹏教授精彩的演讲,既自信又自卑,既顺从又叛逆,既规矩又放纵,既有菊的柔顺和伤感,又有刀的锋利和残酷。强震和海啸可以摧毁建筑,却破坏不了日本社会对秩序的尊重和恪守,对危机的焦虑与准备,反而可能更加锻造他们坚忍的民族精神。好,让我们再一次感谢尚会鹏先生与现场的各位同学,下周同一时间,我们《世纪大讲堂》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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